深林愈暗,路远愈幽,蛛狰定在原地,眼神呆滞。 他的妖征本在于眼睛,他也早已阐发了相关的神通。但那一对能捕捉多角度动态的复眼,此刻毫无反应。 是死水一潭,风定无波。 他张嘴说话,但声音也是呆板的:“在五个月前,我跟紫芜丘陵的狐伯起接触了,他告诉我熊三思在天息荒原活动,让我关注相关消息,随时给他传递情报……他付给我相应的酬劳。” 狐伯起是虎太岁座下智将,号称紫芜丘陵最聪明的大脑。 在熊三思横空出世之前,一直是虎太岁麾下声名最着的妖王。紫芜丘陵许多大事,背后都是他在谋划。 他为何要关注熊三思?是虎太岁的授意,还是他自己的想法? 蛛兰若不动声色,玉指轻捻,一任琴音鸟鸟,抚平老林中的危险,轻声道:“除此之外呢?” 蛛狰呆滞地道:“狐伯起还给了我一套咒印,说是对熊三思有很强的针对性。说倘若我被熊三思发现了,可以用此咒印自保。” “这套咒印是怎样的?” 蛛狰僵硬地抬指在空中,就要将其描绘出来。但道元绕指,留影半空,才起个头,就又被蛛兰若叫停。 “等等。不用描绘给我看。” 蛛兰若轻弹几个音。 羽角商宫、羽角商宫、征征征。 她的声音竟也与琴声汇在一起,叮冬悦耳。 她如是说道:“当我再一次弹出这组琴音,你就直接发出这道咒印来。” 蛛狰有些陶醉地听了一阵琴音,眼神又变得呆滞:“遵命。” 狐伯起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,事涉虎太岁,其间凶险更是难讲。贸然见其咒印,不是稳妥选择。所以蛛兰若临时改变主意,不直接感受这道咒印。 但是也要定下操控之法,把狐伯起为熊三思所做的准备,留归自用。 蛛懿操演傀尸万千,威凌诸方。 她以琴音控心弦,亦是神通自怀。 这一场讯问到此本就应该结束了,但蛛兰若心有所感,谨慎地又问了一句:“还有呢?” 蛛狰僵停了一阵,面露挣扎之色。 叮叮叮叮冬。 蛛兰若连拨几弦,声音反倒更柔软了:“不要紧张,慢慢讲,这里很安全,你不会被伤害。你说的话……不会被谁听到。” 在琴音的安抚下,蛛狰的表情舒缓下来,慢慢地说道:“三年前……三年前的时候,我在闷头沟,遇到了犬应阳。” 犬应阳? 本只是对蛛狰的异常产生怀疑,在这隔绝内外、断开诸方影响的环境里,进行一次谨慎的排查。 查出紫芜丘陵的设计也就罢了,怎么又扯上了真妖犬应阳? 事情愈发诡异! 蛛兰若隐隐感觉,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水底的某种阴影。那是庞然深邃的、不知何时已经潜来,正对天息荒原贪婪张开了的巨口! 与神霄之地有关吗还是牵涉更广? 犬应阳怎敢对天妖设局,背后必有倚仗! 由此反推前事,那一次犬应阳因犬熙载之死大闹摩云城,直到摩云城之主蛛弦亲动才平息,是否也别有深意? 现在想想,犬应阳当时的反应未免激烈了些,多少有一点猝然受惊的成分。他是不是怀疑犬熙载的死与蛛家有关是不是怀疑蛛家发现了什么? 哪怕往简单一点去想,蛛家彼时的反应,是否过于怀柔故而叫那暗中的存在,试探到了天蛛娘娘的存在,窥见了天蛛娘娘的虚实? 照云峰与古难山相去不远,此事是否有古难山的筹谋? 心中暗流激涌,蛛兰若的弦音却愈发空灵,声音也愈发温柔:“犬应阳找你做什么?” “他说可以帮我早点成就妖王,让我真正成为蛛家的嫡血。” “条件呢?” 蛛狰木然说道:“在时机合适的时候,把蛛兰若,奉献给犬熙载。” 蛛兰若嘴角微弯,笑得柔美:“这条件可达不成了,后来呢?” “奉献给犬熙华。” 犬应阳堂堂真妖,苦心筹谋,不会只为裤裆里那点事。 他更不会愚蠢到认为,自己失身于犬家的哪位少爷,就会全身心的奉献。蛛家就会有相应的利益牺牲。 蛛兰若猜想,此事的关键,可能在所谓“奉献”的细节里。为了自己身上的天妖血脉?为了自己的天生神通?会怎样牵扯到老祖宗身上呢? “犬应阳背后还有谁?”蛛兰若轻声问。 “我不知……”在悠悠的琴音里蛛狰的眸光几番变幻,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:“或许是……” 在张嘴欲出的那一刻,蛛狰神情骤变,就要醒来! 一根玉指,按在他的眉心! 那种温润温柔的触感,瞬间抚平了心海波澜。 蛛兰若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情报了,再问下去,说不定反受其厄。心中有了些计较,嘴里只平静地说道:“当你醒过来,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我们正在往前走,前面还有很长的路。” 她收回手指,弦音未绝,莲步轻移,继续前行。 蛛家有女名兰若,生来即有虹光落。 命格极贵,天资绝顶。 她出生时蛛懿亲至,谱续嫡名,无须妖王成就,便已是天息蛛家嫡脉。 一直以来隐藏实力,是自晦宝光,免招外邪。 而她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神通,是神话里的神话,传说中的传说,名为【兰因絮果】。 它本是指始合终离,不幸的结局,描述的是男女婚事。 但以此为名的神通,讲求的是对因果的把握。 若是苦海回身,早悟兰因。不恋逝水,又何尝絮果! 方才她借了蛛狰之命途,安全地察见了几份因果。 见得蛇沽余血孽缠身,或有极恶之事,或有极恶之能。 见得柴阿四背后隐藏着某个具体的存在,不止是留下了什么手段,很有可能亲身相随。 见得羽信也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