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之后，纵使同根同源，也不再同枝同叶。</br> 生活在皇都和生活在边郡的百姓，出生就有了不同。</br> 不同世界之间的原生差距，则更为巨大，也更为根本。</br> 最直观的就是神祇。</br> 同样是【尊神】位阶，在【阳神】之上。幽冥神祇只在幽冥世界具备超脱伟力，现世神祇，却能诸界恒一，永恒不灭。幽冥世界还是一个大世界，不是普通的小世界可比。</br> 很多小世界的力量层次都很低。</br> 南斗秘境这样的地方，若非依附于现世，植根于历史，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。</br> “南斗殿有长达六万年的历史，是诸圣时代传承下来的古老道统。与暮鼓书院在同一个时期，比血河宗更悠久。”</br> “在这漫长的六万年时间里，从来没有哪个星辰百姓成真。我们在超凡路上，是一视同仁。但无论怎么培养，给予多少资源。他们最多成就南斗秘境里的‘神而明之’，与南斗缔约，成为南斗星神。这几乎是不可破除的极限，甚至就连这些做不到与现世缔约的南斗星神，都极为罕见。很多年才能出一个。”</br> “唯一的那个例外，叫做陆霜河。”</br> “他还在创造历史。”</br> 司命殿中，有个声音在这样说。</br> 说话的人负手站在殿门中间，仰看于外，混淆在天光之中，也任天光投下单独的倒影，始终不曾回头。</br> 人的倒影在地砖上被拉扯得很孤峭，影子的尽头，是一只很有些年头的蒲团。</br> 司命真人符昭范，就跪坐在这只蒲团上，面对着大殿正中供奉的那尊司命星君像，他表情肃穆，也未回头。</br> 所以在这高阔威严的大殿里，殿门中间负手而立的人，和殿中垂手跪坐的人，其实彼此背对。</br> 连接他们的，是一道影子。</br> 符昭范没有说话，他现在只是听着。</br> 今时今日，在这南斗秘境里，能够让他“听着”的人，自然只有一个——当代南斗殿之主，承继祖师六万年道统的长生君。</br> 长生君的冕服十分模糊，他仿佛陷在光的河流。</br> 在这种永远也不能被真切看到的状态里，他继续说道：“所以我对他，有最大的耐心。我甚至允许他不走南斗星途，行他自己的道路。他天生是一个会走险路，且能走得很好的人。他极情于道，因而能斩碎所有锢锁，突破不可能。”</br> 符昭范终于道：“他亦天生是一个懂得放弃，也绝不在乎的人。”</br> “谁不是呢？”长生君语气莫名：“谁往前走，不需要放弃一点什么。谁走到这一步，什么没有放弃？”</br> “所以你不应该感到意外。”符昭范淡声说道：“如果他的道在这里，他不会惜死，他会比你我都执着。但南斗殿不能承载他的道，自然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放弃——至于任秋离，她在很多年前，就不愿再看天机。我想她也累了。”</br> “我不意外。”长生君的声音唏嘘：“漫长的生命，就是由无数的意外组成。”</br> “祖师当年创造南斗殿，开长生道统，求永恒不灭。后来他死得很仓促。”</br> “我南斗殿至高秘法，历代修撰，欲成南斗六星君，永握长生，永恒耀世。这明明是一条看得到希望、而且也切实在前进的道路，但走了六万年，都还在路上。”</br> “所谓无主之星，概念根本，我天外苦寻而不能为你们得，南斗殿代代相继都还未能证。那观衍的玉衡星君，却说成便成了。”</br> “机缘巧合，造化难测啊！”</br> “事与愿违，天不遂人。”</br> 长生君很少有感慨这么多的时候。</br> 就像南斗殿也从来没有被逼迫到现在这种程度。</br> 符昭范没有说话，他看着那尊高大神秘的星君塑像。</br> 按照南斗殿的嫡传道统，他将循长生古路，执着地走向尽处。他的最高目的，就是成为诸天万界里真正且唯一的司命星君。把面前的这尊塑像，化为其中一个自我。</br> 司命、天梁、天机、天同、天相、七杀，只有南斗六星君全部成就，这样的南斗殿，才能托举南极长生帝君为超脱。</br> 六星君尊一帝君，证道永恒不灭的星帝神话。</br> 但谁都明白，超脱只是一场幻梦。</br> 万古以来多少风流人物？风吹雨打皆成泥！</br> 失败的何止南斗殿，何止于南斗祖师，何止今日的南斗殿主？</br> 自帝号被削去，长生君的道就断了。</br> 位于远古星穹那真正的南斗六星，那种规则的具象、概念的集合，六万年来只是不断接近，而从未有真正捕捉到——在当今楚国的注视，更不可能。</br> 原本……身下的这颗司命星辰，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演进，逐渐成为真正司命星辰的概念核心。一代一代司命真人的传承，都是为此而努力。</br> 这条路是可行的，可这条路太长了！</br> 正如长生君所说，漫长生命的组成部分，就是无数的意外。</br> 道历重启，国家体制大兴，人道洪流滚滚向前……南斗殿还在苦心求道，执着故我，一转头，山外换人间。他们都成了时代的遗民。</br> 大楚帝国屹立南域，霸国天子卧榻之侧，根本容不得所谓的“星帝”。